• 关于价值

    关于价值

    近来因工作缘故,开始读一些工业工程相关的书籍,也开始思考关于“精益”乃至经营的本质。

    “精益”这个词在工业界被传得神乎其神,仿佛一颗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。可当剥开那些花哨的工具——6S、看板、标准化、自动化,最后剩下的核心其实极其朴素:以最小的投入,去成全那一点真正的价值。

    什么是价值?

    在精益的语境里,价值不是由制造者定义的,而是由那个最终使用它的人来定义的。零件打磨得再精细,若客户不需要,那便是“过剩”;流程排布得再紧密,若产品在等待,那便是“浪费”。

    这让我想到,这与人的自我实现竟如此相似。

    我们这一生,总在集合各种资源——精力、才干、时间、机遇,试图去交换某种结果,而在我的理解里,一个人只要能真正实现自身的价值,财富与名望往往是随之而来的附属品。就像种子只要扎对了根、抽了芽,开花结果便是自然而然。可悲哀的是,如今不论是人还是企业,都太容易陷入一种“舍本逐末”的焦灼里,太容易被账面上的数字所蒙蔽。

    当一家企业对价值的判断变得肤浅,只盯着账面上那些冷冰冰的金钱数字时,它其实已经把自己推向了极大的不确定性中。

    在这种逻辑下,人不再是创造者,而是变成了可以被随意减掉的成本;质量不再是尊严,而是变成了只要不被投诉就行的底线。为了短期内凑齐那些好看的数字,企业往往会下意识地透支未来。这种“利润驱动”的模式,看起来是在加速,实际上是在耗尽引擎的燃料。

    其实,企业和人一样,都是一种“价值容器”。

    如果我们不从底层去思考自己到底解决了什么问题、为这个世界提供了什么不可替代的意义,而只是一味地逐利,我觉得这种经营是脆弱的。一旦外部环境变迁,原本赚钱的逻辑失效,由于缺乏底层的价值护城河,整个组织就会像失去重心的积木,瞬间崩塌。

    真正的精益化,是要求我们拥有一种“向内看”的定力。

    它要求每个个体去反思:我做的这件事,真的在改变什么吗?还是仅仅在用一种战术上的勤奋,去掩盖战略上的懒惰和效率的低下?这种思考是痛苦的,因为它往往意味着要承认过去很多所谓的“努力”其实都是浪费。但只有当这种认知被彻底打碎后,真实的价值才会浮现出来。

    在我看来,利润是企业活下去的氧气,但没有谁活着是为了呼吸。

    经营一家企业,或者经营自己的人生,最高级的状态应当是:在不断剥离那些虚伪的、浮躁的、不增值的修饰之后,依然能笃定地握住那一点核心价值。那是你在狂风大作的市场中,唯一能紧紧抓牢的锚点。

    与其在不确定性里惶惶不可终日,不如回到价值的起点。在那里,因果是清晰的,脚步是踏实的。

  • 高中

    高中

    多年以来,我总不愿回想起自己的高中时代。有那么一阵子,我反复做一种相似的梦——梦里我回到曾经的校园,站在熟悉的走廊或教室,突然意识到自己仍身处那段年月,心头便涌起莫名的焦灼。一条 deadline 清清楚楚悬在眼前,我却动弹不得,使不出半分力气。那种无力与挫败,就算醒来也久久压着胸口,让人喘不过气。后来,我索性不再回望,任由那三年在记忆里慢慢模糊,仿佛它们从未真正属于过我。

    近来因一些机缘,与几位旧日同窗重新联系上。围坐对饮,言语间难免滑向过去。起初只是泛泛的谈笑,后来却像触动了某个开关,许多我以为早已淡忘的画面,竟一帧帧浮了出来。奇怪的是,这一次,心里不再有逃避的冲动。我静静地任它们掠过,像翻一本陌生又熟悉的旧相册——那些仓促的选择、未竟的期待、当年觉得天大的遗憾,如今看来,都像隔着毛玻璃,轮廓犹在,却不再扎手。

    就像一位故友说的:“不必刻意美化没走过的路。人生没有白走的路,也没有永远正确的选择——是我们让选择慢慢变得正确。”

    如今终于懂得,与其说遗忘或原谅,不如说是一种迟来的抵达。走到那个曾经仓皇的少年面前,与他并肩坐下,看一看当年他眼中的天空与荆棘,然后轻轻地,握一握手。

    感谢那段岁月,塑成了今日的自己。

    也感谢此刻的一切,能让我平静地回头转身,与过去,与自己,安静地和解。

  • 关于时间

    关于时间

    今年在B站偶然刷到一个视频,讲人为什么越长大越觉得时间快。视频里说,人对时间的感知是相对的——童年时一年光阴,是你记忆里的半辈子;长大后,一年不过是几十年中薄薄的一层纸。所以不是时间变快了,是我们的生命变宽了。

    想想,时间或许真是这样。它一直在那,不紧不慢地走,却因着我们看它的眼光,时而像远方矗立的山,时而像指缝流走的沙。

    小时候,常听父亲说起二十多年前的事。那时我听不懂“二十年”是什么概念,只觉得像天文数字,远得几乎不真实。如今自己也站到了他当年的年纪,再回头望去,自己的十几二十岁,竟也像昨天刚晾出去的一件衬衫,风吹过,还透着微微的潮润。

    前几日随父辈上坟。站在爷爷坟前,香火袅袅里,忽然意识到他已经离开十一年了。十一年——念出来只是三个音节,在心里却化成一片无声的旷野。这期间,我回了老家,换了两份工作,历经了成家立业的熙攘,身边人来来去去,如今似乎又回到了原点。爷爷奶奶坟头的柏树已高过肩头,春去秋来,枯了又绿。时间好像带走了许多,可蹲下身细看,泥土还是那股熟悉的潮气,石碑上的刻痕依然清晰,就像有些什么,从未真正离开。

    常听人说,时间能治愈一切。这话或许只对了一半。时间更像一场漫长的梅雨,它不一定会解决所有问题,只是渐渐把锋利的记忆磨成温润的形状。那些解不开的结、抚不平的伤,被时间一遍遍冲刷,最后不是消失,而是与你长成了一体。你学会不再与之较劲,学会把它嵌进生命的纹理里。

    就像此刻,我坐在这里,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这些。不为说清什么道理,也不为留住什么瞬间。只想尝试着,在这不断流淌的河里,轻轻放下自己的石头。

    时间依然向前。而我们,用尽一生,不过是学习如何与自己、与世界,默默和解。

  • 活着

    活着

    唯有被命运碾压过,才懂得时间的慈悲,

    我们最初来到这个世界,是因为不得不来,

    我们最终离开这个世界,是因为不得不走,

    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,

    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活着。

    ——余华《活着》

    我又把这地方收拾出来了。

    有十年了吧。十年没说过像样的话。微博荒了,朋友圈长了草,博客的服务器和域名虽也一直续着费,但也仅此而已。不是老了,也不是懒——人像树,到了一定年岁,不再忙着抽新枝,只想把力气往根须里藏。

    翻看从前的记录,一页页像翻病历。发现人也是讲周期的,十年一轮回。

    96年那场高烧,差点留在了医院。病房的白墙白床单,如今想起来却不算苦。只记得邻床大叔总爱逗我,父亲把家里的夏华电视扛到病房,《糊涂侦探》的片头曲一响,时间就糊里糊涂地过去了。出院那天,母亲第一次在我想要漫画书时十分痛快,尼龙绳捆着的《哆啦A梦》摞起来有半个我那么高。

    05年,心里住了个人。整个高中时期成了我记忆里多年不敢触碰的禁区,每个角落都藏着细小的玻璃碴。

    16年,结束多年的漂泊回到老家,本想尝试安稳的生活却查出了肝病。每周自己颤颤巍巍的把干扰素扎进肚皮,也扎进了时间里。副作用来得凶猛,像有只无形的手把生命的气力一丝丝往外抽。每天发烧头疼,干什么都费劲。那时才懂得,人原来可以这样轻,轻得像张纸,风一吹就打转。

    如今,好不容易站稳了些,命运又伸手把我推了个趔趄。

    想起多年前看的电影《活着》,张艺谋拍的。当年只觉得福贵命苦。最近把电影重看一遍,又把余华的原著找来看完。合上书的时候,窗外正下着雨,像今年的整个秋天一样,淅淅沥沥整日不见阳光。

    原来活着这件事,有时候就只是为了活着而已。

    就像现在,我又开始在这块旧地方写字了。不为别的,就为还能写而已。